中国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数千年历史，乃至全世界在未进入近代社会即民主时代、文明时代、法制时代、男女平等时代之前，以及目前仍在全球许多未开化的地方（以亚洲大陆腹地、非洲、拉美、一些大洋上的岛国居多），在漫长而复杂的男权中心社会，一部男人和女人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女人被男人欺凌与侮辱（这是俄国作家陀思妥也夫斯基的代表性长篇小说的名字）的历史，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比例大概也可以称之为是女人作为男人的性奴的历史。至今在非洲一些原始部落，不是还在对青春女孩子的外生殖器实行残忍的“割礼”吗？这与今天的洛阳性奴案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而在中国古代，因为历史悠久、文化“发达”，这些花样名目就更繁多了，对女人的欺凌与侮辱就更“高级”更“丰富”了。比如对女人硬性缠足以搞成三寸金莲；比如为防止女人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而在其下体搞什么“贞操锁”；比如男人可以随便休妻、可以要求必须处女（新婚夜还得“验红”）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养大量提供性服务的奴婢、可以在外嫖妓、可以对妻子性虐待，女人却永远别妄谈“休夫”，只能从一而终，更不可能“红杏出墙”、不能给丈夫戴“绿帽子”当“乌龟”，就连丈夫死后还要为其守活寡，建贞节牌坊，即“烈女不嫁二夫”（如《红楼梦》里的嫂子李纨）；比如专门及精心“研究”与出版类似《素女心经》等著作，包括各种性交招式、辅助设备、药物补品、针灸按摩啊，以使“玩”女人更多名堂更有味更过瘾；比如由于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审美，所谓“燕瘦环肥”，当皇帝崇尚“骨感”时，“楚王好细腰，宫中犹饿死”，妃嫔宫女们就拼命减肥节食，搞得瘦骨嶙峋（有些甚至饥饿而死）的，以期得到天子的宠幸，而当皇帝偏爱丰满时，女人们又都打扮成大乳酥胸、鼓胀半裸，以吸引天子的目光，电影《黄金甲》、《夜宴》等就是以喜好丰乳肥臀的唐朝为历史背景；还有要求女人“行不动裙，笑不露齿，足不出户”，对女人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全是包办，绝不能自由恋爱和结合，媳妇嫁过来还要受婆婆气（除非多年之后自己熬成婆婆），而出现刘兰芝和焦仲卿、元稹(张君瑞)与曹九九（崔莺莺）、唐婉和陆游、陈熟美（陈世美）和“秦香莲”、潘金莲和武大郎西门庆武松、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天仙配、牛郎织女、白蛇传、鲁迅小说《祝福》里的祥林嫂、鲁迅自己和朱安许广平、秋瑾和王廷钧、高君宇和石评梅等许多家庭、情感乃至人生悲剧。

中国古代的女人，几乎很难逃避被欺凌与被侮辱、成为男人们的广义上的性奴（性工具、发泄性欲的活物）的悲惨命运。她们在“三从（在家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四权（政权、族权、神权、夫权）”、“七出（不顺公婆、无子、淫、嫉妒、有恶疾、多口舌、窃盗）”等重重精神枷锁的控制和束缚下，又有谁能够幸免？包括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禅、杨贵妃）以及妹喜、妲己、褒姒、虞姬、绿珠、陈后主贵妃张丽华、北齐后主高纬贵妃冯小怜、隋炀帝皇后萧氏等美女，从贵为后妃（汉武帝皇后陈阿娇和卫子夫、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曹丕皇后甄宓、后主李煜大小周后、乾隆香妃、光绪珍妃、末代皇帝溥仪的几个妻子等）到贱为妓姬（薛涛、鱼玄机、杜秋娘、苏小小、李师师、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赛金花、小凤仙等），从本文中提及的多位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自古至今，大概只有一个女人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彻底“解放”、超越男权了，她就是女皇武则天。

那么，谁最应该被称为“中国古代第一性奴”呢？她就是历史上罕见的美女、被欺凌与被侮辱的女子的典型代表——冯小怜。

冯小怜何许人也？她是北齐后主高纬的淑妃和左皇后，甚有姿色，且擅琵琶、工歌舞。她自幼入宫，原是高纬皇后穆黄花身边的侍女，后跃上枝头作凤凰，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她的娇媚、放纵与荒唐，使北齐帝国遭到覆亡的命运。

当时北朝的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两国，大致沿着今山西与陕西两省交界地带，以自北向南的一段黄河为界。东魏占有黄河以东及淮水以北的土地，西魏占有黄河以西及秦岭以北的关陇地区。东魏建都邺城，即今河北省临漳县，战国时就是魏国都城，后曹操、曹丕父子亦在此建魏；西魏定都长安（今陕西西安），是历代帝王龙兴之地。西魏的力量远不如东魏，就是南朝的梁政权也比西魏强。后高洋夺取东魏政权建立北齐，是实力最强的；而宇文觉夺取西魏政权建立北周，力量最小。当宇文觉建立北周时，南朝梁国也被陈国所取代。但不久之后，北齐与北周的力量渐渐持平，一方面北齐被南朝陈国侵吞了淮南一带地区，另一方面北周越过秦岭掠夺了汉中和四川等地。而高纬就是在这时即位的。

北齐建国17年后，高纬即位，他就是北齐后主。这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醇酒美人，声色犬马，日常生活豪奢浪漫，用珍珠串缀而成晶光闪耀的罗衫，用宝石镶嵌在玉辇上，日日夜夜与后嫔宫妃厮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日夜云雨，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其时高纬正宠爱能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曹昭仪。穆皇后被丈夫冷落，为抵制曹昭仪而把侍女冯小怜送给高纬，结果应证了中国一句有名的成语：饮鸩止渴。高纬临幸冯小怜，倍加喜爱，视为宝贝，当即晋封其为淑妃，从此获得专宠；旋又封她为左皇后，穆黄花则为右皇后。

当时冯小怜坐则与高纬同席共椅，出则与高纬并驾齐驱。高纬还深情地对她说：“愿得生死一处。”高纬让她居于华丽的隆基堂；它原为曹昭仪所居，可冯小怜妒忌曹昭仪，就要求全部重新铺过地面，后主对她百般迁就、一概应允。

由于冯小怜自幼便经过音乐与舞蹈的严格训练，更耳濡目染了一套蛊惑男人的手段，入宫以后更看惯了妃嫔们之间争宠斗娇的伎俩，于是研究出了一套崭新的狐媚手段，使得北齐后主接触到一种新鲜的奇趣，而被弄得神魂颠倒。

据说冯小怜懂得中医，精通人体的构造及脉络系统。早在她侍候穆皇后时，曾经试着以槌、擂、扳、担等高明手法，为女主人消除身体的疲惫，久而久之便练就了无师自通的按摩方法。后来当她以软绵绵的一双小手，上下不停地在高纬的身体上游动时，这个整天主动在寻找新刺激的风流皇帝，突然之间感到一种被动的奇趣与快乐。

除了这些人为的条件以外，传说冯小怜更有一种天生的本钱。她的玉体曲线玲珑、凹凸有致，在冬天寒冷的季节里，软如一团棉花，暖似一团烈火；在夏天酷暑炙人的时候，则坚如玉琢，凉若冰块。或抱、或枕、或抚擦、或亲吻，无不婉转承欢，是一个天生的尤物、绝佳的性奴，史上罕见的美女。这是她很快便获得皇帝独一无二专宠的主要本钱。

高纬和冯小怜的性游戏，除了历朝历代常见的盖豪华宫殿、设龙床锦衾，艳舞狂欢，成天酣战，彻底不歇，铺张浪费之外，就连在与大臣们议事的时候，也常常让她腻在怀里、或把她放在膝上，与她耳鬓厮磨、亲热缠绵，显得旁若无人；而使议事的大臣常常羞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无功而返。

高纬还真是天真得可以，很爱玩新奇花样。他觉得“独乐不如众乐乐”，像冯小怜这样精致可爱的人儿，只有自己一个人来独享她的美艳风情，未免暴殄天物。如能让天下的男人都能欣赏到她的天生丽质，岂非大大的美事？于是经过一番设计与安排，高纬让冯小怜尽解罗衣，一丝不挂、玉体横陈在隆基堂上；以千金一观的票价，让京城里的高官、富豪等有钱的男人们都来一览秀色，极尽玩弄和戏耍、欺凌与侮辱。唐朝诗人李商隐后来写道：“小怜玉体横陈夜。”成为千古名句。

这又是一次滑天下之大稽的作为，使其对手北周偷笑不已。公元575年（北齐后主武平六年），北周武帝继位之后，看到高纬淫乱昏庸，于是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平阳（今山西临汾）和晋阳（今山西太原），情况十分危急。当北周占领平阳之后，高纬居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只要冯小怜无恙，战败又有何妨！”

打尽管由他打吧！笑也尽管由他笑吧！高纬仍然带着冯小怜，我行我素地浩浩荡荡到天池地方狩猎去了。臣下向他奏告：“严冬将届，北周军队已退回长安，正好利用此时收复平阳。”对此高纬却犹豫不决，只是因为冯小怜不同意，一再贻误军机。

在对政治军事一窍不通、对国家安危毫不在意的冯小怜眼里，战争和狩猎一样好玩，于是怂恿高纬亲自带兵反攻平阳。高纬自然言听计从，而冯小怜亦戎装随行。北齐兵把平阳城团团围住了；为收复失地、抵御外侮，他们个个奋勇争先，挖掘地道，架设云梯。留守平阳的北周大将梁士彦，虽然率领有限的士兵拚死守城，但在北齐兵奋不顾身的冲锋下，情形已是岌岌可危。

眼看高纬即将下达总攻命令、平阳即将重返北齐的怀抱，冯小怜却认为天色已晚，自己无法看到攻城之战的盛大场面，而要求北齐军队在第二天天明以后再行攻城。

第二天天昏地暗，北风怒吼，初雪飘落，大地渐渐一片银白。冯小怜又认为气候不佳，要求暂停攻城。殊不知，夜暗之际或天气不佳，正是军事作战进攻的最佳时机。囿于妇人之见，北齐大军竟然平白无故地丧失了两次大好时机。

等到雪雾散去天晴后，北周武帝已亲率大军赶到平阳。两军连日血战，齐军大败，退入晋阳，轰轰烈烈的平阳之战，又以齐军的惨败而告结束。

此役结束以后，北周武帝因将士在严寒中作战特别艰苦，准备带军队退回京城长安休整。但梁士彦叩马苦谏，认为机不可失，应该直捣北齐重镇晋阳。英明的北周武帝遂采纳了梁士彦的意见，自统大军追迫齐军，直逼晋阳城下。

周武帝的行事与高纬形成鲜明对比，他知道紧紧把握时机；并且他之前的准备休整也是出于对将士的爱护，而不像高纬只是为满足冯小怜的妇人之见。

于是晋阳之战正式开始了。晋阳是北齐经营多年的北方重镇，城高壕深，守备严密；城中粮谷、器械充裕，支持一年半载毫无问题。周兵远来，又值严冬，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知难而退。高纬便等着北周军队自动撤走。

不料事出意外，北周大军并没有撤退的迹象，也没有积极进攻的打算。于是高纬命人抽调军用物资，在城中建筑起一座高耸入云的天桥，时常与冯小怜一道登桥遥望城外敌军的情况，以满足她爱看打仗的嗜好；而下得桥来，便躲进冯小怜为他铺排的温柔乡里，云雨欢娱。

这时，冯小怜为高纬挑选了一批面目姣好、身材绝佳的侍女，加以训练，很快便组成了一个脱衣舞团，让高纬观赏她们的舞蹈，以消愁解闷。高纬也居然厚颜无耻地说：“看了能够头脑清醒，精神百倍。”

有一天，木架搭成的天桥忽然垮了下来。风吹雨淋之下，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冯小怜却认为是不祥之兆，胆颤心惊，一再要求高纬放弃晋阳返回邺城。想不到高纬又一次置国家利益不顾，听从了冯小怜的劝告，回到邺城。北周于是轻而易举就夺得了晋阳。

北周乘胜前进，直扑北齐京畿邺城。高纬退守邺城时尚有精兵十万，本可以抵挡好一阵子，鹿死谁手还说不定；但这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居然“病急乱投医”，一面祈求菩萨保佑，一面急急将皇位传给太子高恒，而自己却带着冯小怜从邺城往东狼狈逃奔至今山东青州，欲向陈国投降。北周就顺利地取得了邺城。北齐灭亡，黄河流域再度统一。

公元577年，高纬、高恒、冯小怜、穆黄花等人均被北周兵所擒获，押解到长安。到了长安之后，高纬便向北周武帝提出“归还”冯小怜。北周武帝豪爽地说：“我视天下如脱鞋子，岂惜一位女人。”遂把冯小怜“归还”给了他，两人又可以短时间聚首苟且、沉湎爱河了。

不久高纬被杀害，冯小怜被当做战利品赐给了北周代王、开国功臣宇文达。冯小怜抚今思昔，心绪万千，遂写下《感琵琶弦断赠代王达》一诗：“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日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颇有献媚肉麻之感，毕竟其前夫高纬死了还没多久、尸骨未寒呢，便“人走茶凉”了，这就叫“婊子无情”啊！宇文达倒也非常宠爱她，这可是个天生尤物、绝佳性奴啊！代王的正妃李氏是李询的妹妹，她与冯小怜争宠；冯小怜恃宠而骄，几乎把李氏逼迫而死。

公元581年（隋文帝开皇元年），杨坚代北周建隋朝，冯小怜再次当了俘虏，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隋文帝杨坚又把冯小怜赐给了代王妃李氏的哥哥李询，他也是开国功臣之一。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当李询的母亲知道冯小怜曾迫害过自己的女儿之后，便乘机对她进行残酷的打击报复，百般虐待，“令著布裙配舂”。不堪凌辱的冯小怜，很快就自杀而亡了。

到了唐朝，诗人李商隐为冯小怜写了两首著名的《北齐》诗：“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着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李商隐的诗作，还是站在中国传统封建社会士大夫、男权中心的角度，把许多军国责任推到了冯小怜的头上。其实，冯小怜不过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一个被欺凌与被侮辱的小人物，一个男人的性奴和玩物而已，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呢？